当地时间1月15日，经过中美双方经贸团队的共同努力，在平等和相互尊重基础上，中美双方在美国首都华盛顿正式签署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协议文本包括序言、知识产权、技术转让、食品和农产品、金融服务、汇率和透明度、扩大贸易、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最终条款等九个章节。同时，双方同意美方将履行逐步取消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的承诺，实现由增加加征关税向减少加征关税的过渡。协议主要内容有哪些？如何解读？记者第一时间采访了权威专家。

◎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是中国经济创新发展的需要，双方在知识产权领域总体上是平衡的。

双方就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进行了深入讨论，包括商业秘密保护、药品相关知识产权问题、延长专利有效期、地理标志、打击电商平台盗版假冒、打击盗版假冒产品、药品生产出口、打击恶意商标注册、加强知识产权司法执法和程序等达成共识。

“协议中关于知识产权的内容符合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对中国经济创新发展是必要的。”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高凌云认为，中国政府长期以来高度重视知识产权保护，双方相向而行达成的共识符合中国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的改革方向，有利于保护创新，有利于更多国外知识产权进入中国，建设创新型国家和创新型企业。

比如，关于加强一般专利和商标保护，很多知名中国企业也遭遇过商标“抢注”现象，个别个人为了牟取利益，甚至一次恶意抢注数百个商标。而建立打击恶意商标抢注制度，将有助于更好地保护各企业在中国市场的合法权益。

再比如，关于加强企业商业秘密保护、打击侵权假冒，高凌云认为，这有利于更好地保护创新，激发企业创新热情。

“从协议文本来看，双方在知识产权领域的内容总体上是平衡的。”高凌云说，在知识产权方面，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是平等、互利的，既保护了美国企业，也保护了中国企业。既保护了美国企业在华投资，也保护了中国企业在美投资。对知识产权的妥善保护，也有利于更多的外国知识产权和外资进入中国。

◎进一步完善技术转移体系，完全符合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双方在技术转移方面拥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

在技​​术转让方面，中美双方达成了一系列共识，协议强调双方企业可自由进入对方市场，开放自由经营；技术转让和技术许可按照市场原则自愿进行，政府不支持、引导自然人转让技术，或者企业以获取技术为目的进行扭曲竞争的对外投资。

“事实上，中国从来没有强制外国企业转让技术的政策，保证企业在自愿、按照商业规则开展技术合作，有利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营造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推动实现高质量发展，符合中国进一步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方向”，高凌云说。

高凌云表示，值得注意的是，在技术转让章节中，双方达成的各项协议在权利和义务上都是平等的。比如，双方在收购或设立合资企业时，不得强制对方转让技术；不得通过行政管理、行政许可等要求，强制对方转让技术；双方不得转让技术或者将对方的技术作为市场准入的条件；双方在行政管理和行政许可方面应保持透明度，在行政监督和审查过程中对企业的敏感技术信息保密；双方应确保对对方企业的执法透明、公正。“双方达成的这一平衡协议，有助于确保中国企业能更公平地在美国开展业务”，高凌云说。

中国自加入世贸组织以来，积极履行技术转移承诺。“进一步完善技术转移体系，完全符合中国改革开放的方向，有利于推动政府职能由研发管理向创新服务转变，营造更加尊重知识价值的营商环境，激发创新型国家发展的更大动能。”高凌云说。

◎加大中美农业合作，有利于满足我国消费需求，推动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升农业发展质量

根据协议，中美两国将加强和促进农业领域的合作。“总体来说，农业协议是平等互利的，我们的农民和农业发展都将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程大伟教授说。

协议规定，中国将按照加入世贸组织的承诺，完善小麦、玉米、大米关税配额管理。程大伟说，按照配额管理，中国每年将进口2000多万吨粮食，占中国每年粮食消费量的20%，进口量比重只有3.4%。即使配额全部用完，对国内市场的影响也非常小。“中国人的饭碗还是稳的，饭碗里还是主要装的是中国粮食。”程大伟说。

贸易谈判中，美国先后发布最终规则，承认中国鲶鱼监管体系与美国同等，允许中国熟制禽肉出口至美国；协议规定，美国将允许中国产的梨、柑橘、鲜枣等农产品出口至美国。美方作出的这些承诺，将为中国农业企业和农民带来更多市场机会。

根据协议，中国将增加进口美国乳制品、牛肉、大豆、水产品、水果、饲料、宠物食品等农产品，未来两年平均进口额将达到400亿美元。中美两国战略潜力巨大，是天然的农业合作伙伴，扩大自美农产品进口，有利于满足我国消费需求，促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高农业发展质量。

2018年，我国大豆消费量为1.05亿吨，而国内产量仅为1600万吨，缺口明显。扩大美国大豆进口，将有效缓解国内短缺局面，满足国内饲料蛋白需求。另外，我国农产品消费结构正在升级扩大，进口有利于优化粮食结构，丰富人民餐桌，更好满足美好生活需要，也有利于节约资源，促进国内农业加快创新、提高生产效率。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增加自美国农产品进口，必须按照市场原则，由市场主体自主决定。美国农产品的价格要有竞争力，必须符合中国农产品质量安全标准。要想在中国获得市场份额，就必须提高竞争力，让中国企业和消费者愿意向我们购买。这也避免了部分美国供应商抬高价格的可能。”程大伟说。

◎金融服务开放对双方有利，有关承诺与近年来中国自主、有序推进金融业开放相一致。

根据协议，中美双方将在银行业、证券业、保险业、电子支付等领域提供公平、有效、非歧视的市场准入待遇。对此，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主任董岩认为，扩大金融业对外开放早已是中国的既定政策，近年来，中国自主推动新一轮金融业开放，大幅度放宽银行业、证券业、保险业等领域外资市场准入，这些举措已基本涵盖协议金融服务内容，对各国金融机构一视同仁。

“金融服务开放对双方都有利，协议包括中美双方的承诺，有助于中国金融企业更好地走出去，在美国开展业务。”董艳说。

金融安全是国家安全的重要组成部分，金融服务业扩大开放后，可能会有更多的外资企业进入中国，这对金融安全会不会造成不利影响？

“扩大金融服务开放更多体现在商业领域的合作，与资本账户开放等方面有区别，不会对国家金融安全产生不利影响。”董艳表示，从协议内容以及近年来金融开放的实践来看，中国金融业开放不是一蹴而就、放任自流，金融监管部门将不断完善监管体系，使监管水平与开放程度相一致，进一步确保国家金融安全。

董艳认为，我国已成为全球银行业总资产规模最大、保费收入排名全球第二的金融大国，中国金融企业完全有能力与国际金融巨头同台竞技，并在追赶中实现高质量发展。

◎双方就汇率问题达成平等互利的共识，协议相关内容绝非《广场协议》的翻版。

在中美经贸摩擦中，汇率问题一度是争论焦点之一。此次签署的协议中，双方就汇率问题达成了平等互利的共识，明确两国在汇率问题上应一视同仁，权利义务对等，双方应尊重彼此货币政策自主权等重要原则。

董岩表示，作为世界前两大经济体和SDR篮子货币国家，中美在汇率问题上达成平等互利的共识，不仅有利于两国增进互信、通过协商解决分歧，也有利于全球外汇市场有效运行，中国银行为维护国际货币体系稳定作出了积极贡献。

历史上，美国曾利用《广场协议》迫使日元大幅升值，从而削弱日本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有人担心该协议相关内容是否是《广场协议》的翻版？是否会对人民币汇率稳定和出口造成负面影响？

“协议相关内容绝不是《广场协议》的翻版。”董岩表示，汇率协议内容体现了平等互利和尊重彼此货币政策自主权的原则，包括不搞竞争性贬值、不将汇率用于竞争性目的，从根本上保证了我国汇率政策自主权，不会带来类似《广场协议》的不良后果。

在这项协议中，双方承认汇率问题和汇率评估本质上是一个多边问题，任何一方都无法做出单一判断，这有利于妥善解决美国一些人随意给某些国家贴上“汇率操纵国”标签等问题，减少中美两国在汇率问题上的争议和分歧，维护外汇市场和金融市场的稳定运行。

◎扩大自美进口符合我国既定政策和现实需要，中国企业和消费者将按照市场原则自愿购买，政府不会采取行政命令、财政补贴等方式实现这一规模。

协议提出，中方将扩大自美农产品、能源产品、工业品、服务品进口，未来两年进口规模须在2017年基数上增加不低于2000亿美元。“中美双边贸易互补性强，扩大进口有利于优化资源配置、调整产业结构、适应消费需求，推动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

程大伟表示，中国从来不刻意追求贸易顺差，而是始终奉行自由贸易，坚持通过扩大进口实现外贸平衡发展。连续两年举办进博会、大幅降低部分进口商品关税，充分说明扩大进口是中国的既定政策和一贯工作方向。

扩大进口符合经济规律，与美国相比，中国在制造业、服务业、农业等领域还存在差距，扩大自美进口，有利于更好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提高国内企业创新能力、管理水平，提高生产效率，促进产业转型升级。增加自美能源进口，有利于我国实现能源进口多元化，保障能源供应安全。双方将根据市场价格和商业考虑开展采购活动。

进口扩大会对中国产业造成冲击吗？程大伟认为，短期内，进口扩大可能会影响部分中国企业的市场空间，但从全局和长远看，技术引进的溢出效应、先进管理理念和机制的引入，以及外部压力和良性竞争，都有助于加快我国产业转型升级。

未来两年能不能增加对美进口不少于2000亿美元？程大伟认为，首先，我国有近14亿人口和4亿中等收入群体的大市场，中国经济长期稳中向好的基本趋势没有改变，我们要对中国市场需求稳定增长有足够的信心。其次，中国将有不少于2000亿美元的商品由中国企业和消费者按照市场原则自愿购买。“为了实现这个规模，政府不会做任何让步。” “此外，要达到这一规模，美国还必须创造有利条件，确保采取适当措施，使中国有足够的美国商品和服务购买和进口。这也将推动美国把部分中国企业从‘实体清单’中剔除出去。”程大伟说，“如果中国企业因为‘实体清单’的限制，经营受到影响，购买力打折，无法进口足够的产品和服务，那么责任完全在美方。”

扩大自美进口是否会影响其他贸易伙伴的利益？程大伟认为，“中国市场潜力巨大，始终欢迎各国供应商平等竞争。只要各国的产品和服务质量好，就不用担心中国市场没有空间。”

◎在双边评估与争端解决机制中，中美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完全平等，绝不是美国对中国的单边监控机制。

协议按照互惠原则明确了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机制。对此，复旦大学网络空间研究基地主任沈毅认为，这是全球化背景下贸易争端解决机制的创新。

这一机制是中美在WTO贸易争端解决机制之外解决贸易争端的新渠道。沈毅认为，“这一机制不是‘另起炉灶’，而是坚持WTO贸易争端解决机制，双方将保留各自在WTO下的基本权利，在此基础上，双方可就重大贸易问题及时开展双边磋商，有效避免贸易冲突升级，维护贸易关系稳定发展。”

“在这个机制里，中美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是完全对等的，绝不是美国单方面监视中国的机制。它不仅允许美国就扩大商品进出口发起磋商，中国也可以就扩大进出口发起磋商。”沈毅说，如果中国愿意从美国进口某种产品，但实际上很难进口，也就是所谓“想买，但买不到”，这种情况下，可以主动发起双边磋商，把美国邀请到谈判桌上来。一旦谈成了，这就为我从美国进口限制商品搭建了一个“阶梯”。

“比如说，以前美国在一些高科技领域对我们实行出口管制，根本没有谈判的可能。现在有了这个磋商机制，我们可以就扩大美国高科技产品进口展开磋商，这将为我们进口相关产品开辟新的机会。高科技产品使之成为可能。”沈毅说。

中国国际经济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表示，双边评估与争端解决机制是中国经过艰苦谈判达成的，是一个相对平衡、公正、体现对等原则的机制，这一机制不同于WTO贸易争端解决机制，不是替代关系，而是补充和创新，体现了与时俱进的制度创新。

“现在全球化、信息化在推进，经贸发展日新月异，多边规则也需要与时俱进。在世贸组织加速改革的背景下，中美通过协议明确了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机制，为多边机制改革铺平了道路，这对其他国家探索妥善解决贸易争端具有很好的借鉴意义。”张燕生说。

◎关税削减符合第一阶段谈判预期，​​为下一轮谈判赢得主动

该协议推动美国对华关税实现由增加到减少的过渡，包括暂停原定于去年12月15日加征的关税，将去年9月1日生效的对华关税税率由15%降至20%。对此，沈毅认为，中美目前达成的协议是第一阶段，关税削减也是阶段性的，符合预期。值得注意的是，这是近两年美国一些人频频做出的动作，这是关税大棒出台后，中方首次向相关贸易方作出关税让步，充分证明中方在谈判中取得了重大成果。

沈毅认为，谈判是一个双方博弈、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过程，目前来看，相当一部分商品关税减让之后，大部分企业都能进行对冲、消化，这也为下一轮谈判提供了基础，双方可以在谈判中占据主动。

“随着中国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治理能力建设也在加速成熟和完善，经过经贸摩擦的洗礼，中国企业将会变得更加强大。”沈毅说。

张燕生认为，现阶段，7.5%的关税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随着下一阶段中美贸易谈判的推进，中方有信心、有手段、有能力维护中国企业的合法权益，推动中美经贸关系行稳致远。”

受访专家普遍认为，中美经过近两年艰苦谈判，终于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体现了合作共赢原则，利中、利美、利世界，能有效稳定两国关系。该协议将有助于中美经贸关系重回正轨，为世界各国应对经贸摩擦提供样板。

中美建交以来，双边经贸关系不断发展，贸易投资合作成果丰硕，实现了优势互补、互利共赢。同时也要看到，作为世界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和贸易大国，中美两国经济发展阶段不同，经济体制不同，加之经贸交往规模大、内容丰富、覆盖面广、涉及主体多、利益交织深度，难免会出现一些矛盾和分歧，解决中美经贸问题是一项长期、复杂、艰巨的任务。

中方始终坚持分歧摩擦最终要通过对话协商予以解决，协议签署意味着对话协商取得初步进展，但这只是解决问题进程的一部分，对此，我们需要保持冷静，继续以理性、建设性态度解决问题，坚持合作方式推动达成互利共赢协议。当然，在朝着更好方向努力的同时，我国也有强大能力和扎实准备应对各种挑战和压力。

“不管风从哪个方向吹来，不管遭受多少打击，你依然坚强。”下一步，中国将始终坚持改革开放的既定方向和步伐，坚持做好自己的事情，努力实现中国经济行稳致远的发展，为世界经济开创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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